“你听说了吗花将军是女的”
虎贲大营里,贺穆兰的手下们因为下雨无法操练,只能闲磕牙。
“这你也信”一个虎贲士卒嗤笑一声。“人人都说将军和兴平公主有一腿,陛下为了让大家不讨论这事,真是什么心思都用过了。”
“你是说这样传,大家就不会再讨论那件事了”
某个虎贲军恍然大悟地一锤手。
“可为什么让我们家将军被传是女人我们家将军哪里也不像是女人啊”
“废话,如果我们家将军要像女人,你还要和我坐在这里谈这件事吗要是有人和你说狄将军是女人,你是什么反应”
那士卒露出自己的一口大黄牙,猥琐地笑了笑。
“”
能有什么反应
大概是一点都不吃惊吧。
“你明白了吧”
那士卒拍了拍他的胳膊,嘲笑着他:“你还是嫩了点,大人们的事情你都不懂,那些大人物每天都是这么”
“鹿真鹿真花将军被陛下下旨闭门思过了那传言是真的”
一个从营中方向跑来的虎贲军士卒满脸满身都是水,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整个人都在风中瑟瑟发抖。
“真的真的是真的”
“真真什么”
刚刚还在嘲笑别人嫩的鹿真下巴都合不上了。
“花将军真是女人那罗将军挑走亲卫了,花将军闭门思过不得外出,将军府很多人闯府,那罗将军就让亲卫去看守将军府”那士卒一边说一边抹着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的东西。
“李副将说花将军想解甲归田。花将军怎么能解甲归田呢花将军不想管我们呢那我们怎么办”
边抹脸边说的士卒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叫了起来:“他娘的,我们又不是怂货,为什么要落到这个下场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好主帅,是个女人就算了,还要还乡我们明明跟的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将军啊”
在此之前,谁不羡慕虎贲军跟了个好主子家世单薄,没有私兵抢军功;慷慨大方,战利品一直都是均分;品性高洁,从来不克扣部下的粮饷;最主要的是,他年轻,在他帐下,至少还能再效忠二十年。
对于出身低微的军户们来说,这是最容易接触到大可汗的军队,也是完全可以放开自己的顾虑杀敌赢得功名的军队
可谁知道要换了个主将,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那罗将军说了花将军是女人了”
鹿真喝问。
士卒猛摇头。
“花将军已经解甲归田了吗”
士卒又猛摇。
“李副将那货的话也能信他想当左卫率都想疯了,也不看看自己可抵得上那罗将军手上的本事。呸”
鹿真啐了一口,自己安慰自己道。
“都是外面来的消息,算不得数,等去花将军府上做侍卫的兄弟们回来了,再问问是什么情况”
此人在虎贲军的小兵里人缘极好,资历也老,许多士卒都肯信服他,听到他在这里不骄不躁的分析,许多士卒慌了的心神都安定了下来,只等着外面来的消息。
唯有鹿真自己心中七上八下,连回自己的营帐都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跤。
因为他知道李副将虽然和那罗将军不对付,却对花将军忠心耿耿,绝不会说不利于她的话,如果连他都说了花将军想解甲归田,即使花将军不是女的,恐怕也起了还乡之意。
果不其然,五天过后,换班的亲卫们回到虎贲军大营,一群士卒将他们围了一问,顿时各个如丧考妣。
“什么什么你说是真的平城里都传遍了”
一个虎贲军哀嚎着捂住脸。
“我在花将军面前撒过尿啊我还抖了”
“你撒过尿算个屁老子还在花将军面前洗过澡”
说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老子婆娘还没娶呢”
“我给花将军倒过洗脚水完了完了我阿爷说给女人倒过洗脚水的男人一辈子不会有出息”
某个虎贲军士卒跪倒在地,眼睛里泪光点点。
“我阿爷回家会抽我的”
“咱们哪个没在花将军面前洗过澡,撒过尿”去北凉的路上,一遇到绿洲,所有人都是直接扯了衣衫跳进水里,都是男人,露了屁股蛋也没什么,就算全露也没什么,大热的天,谁忌讳
“花将军怎么可能是女人”一个年级小点的士卒惨叫:“我们还见过她和狄将军摔角的两人摸来摸去”
“谁摸来摸去”
一声阴冷的声音从他们的头顶传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所有人一惊,抬起头来再看,顿时惊讶地大叫了起来:“郑译官你们从北凉回来了怎么没人告诉我们去京外接你们呢”
面上狰狞一片,凸凹不平的肉疤遍布满脸,不是郑宗还能有谁
班师回朝,他们这些北凉护送的队伍应该是要去迎接的。
“路上听到了点消息,提前赶回来了。”郑宗浑身上下风尘仆仆,眼睛还不住地望向营门外。
虎贲军们随着郑宗的眼神看向营门外,只见到一个人穿着蓑衣站在营外,手中牵着一匹骏马,从伞下只露出几缕白发。
“怎么带了一个老头子过来”鹿真好奇地看了几眼,“我们营中不准闲杂人等进来的”
今日他们几个当值守二门,说话间慎重了一点。
“是闲杂人等。”郑宗的坏心情莫名的舒畅了几分。“所以他进不来,我进来探探消息。花将军不在营中”
他们是从西面回来的,西门外不远就是虎贲大营,所以郑宗才对狄叶飞说到虎贲大营先去打探打探消息。
谁知道虎贲大营因为贺穆兰的事情全面戒严,非虎贲军中人士根本无法入营,哪怕你是高车虎贲的主帅都不行。
碰了个软钉子的狄叶飞气急之下调头就想走,但守门的几个人认识郑宗的腰牌,所以放了这位花将军身边的通译进来,正碰上二门前哀嚎的士卒们,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郑宗心思深沉,心中虽然已经又惊又怒,却毫无异样,一群虎贲军们正在悲痛花木兰是个女人的事实,听到郑宗打听消息就跟着点了点头。
“大可汗令她在家闭门思过,已经有快半个月没来过了,听那罗将军说要闭门一个月。你们直接去虎威将军府探她就是。”
“原来如此。我之前在路上,听有人说有人说”郑宗一提到这件事情心口就剧痛,半天竟吐不出剩下那几个字。
“听到有人说花将军是女人是吧”鹿真吐出口中叼着的草叶,站起身来瞪着郑宗:“怎么,觉得花将军是个女人,就开始觉得各种不对劲了你是不是皮痒皮痒我帮你挠挠”
态度一下子竟有了天渊之别。
旁人很少见到和善的鹿真这么“蛮横无理”的样子,吓得上前去拉架:“人家郑译官还没说什么呢都是在沙漠里过命的交情,你别莽撞”
“我莽撞你看看他那一副鬼样子,花将军是女人碍着你眼了还是让你少了媳妇少了爹你这幅脸我都能看出你的刻薄相,别说等你去了花将军府上,花将军怎么想了她又不欠你们什么,是男是女管你是什么事你这么打探”
鹿真会一下子炸毛,大半其实是因为心中的憋火无处发泄。郑宗是战五渣,打起来也不怕,又露出那样恶心的表情,鹿真当然想揍他。
“我是皮痒,不过还不劳你来挠,我自去虎威将军府领受”
郑宗面不改色地盯着他:“我看你们才是各种不对劲,看你们的样子,外面的传闻八成是真的,若花将军知道你们为了她是女人的事情跟别人打架,你说是我要倒霉,还是你们要倒霉”
说罢,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只是他的相貌早已经毁了,一笑起来整张脸都皱在一起,鹿真拧了拧眉头,又倚着营门靠了回去。
“你要去花将军府恐怕没那么容易,据说这几天花将军府上大门都要给人踩烂了,那罗将军闭了四门,陈校尉带着亲卫们日夜巡视,不见外人。”
“谢了。”
郑宗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外面不停摆动着蓑衣伸头往里看的狄叶飞,对着几人拱了拱手。
“我这就去花将军府。”
说罢掉头就走,竟像是一点时间也不愿意多待。
“喂”
鹿真突然喊住郑宗。
郑宗莫名其妙地回过头。
“还有何事”
“麻烦您见到将军,替我们传上一声,就说”鹿真突然闹了个大红脸,“就说兄弟们都想她了,问她什么时候回大营。”
“嘁”
“我可没这么想”
“鹿真你别这么恶心”
一干士卒纷纷嘘声一片,但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温情,满怀着期待看向郑宗。
“想她了,就去见她啊,不是闭门思过吗出门是要下狱的。”
郑宗嗤笑一声,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我走了”
谁替你们这群货传话
老子自己都烦的想在雨里跑一圈清净清净。
郑宗心如乱麻地出了营地,浑身蓑衣的狄叶飞牵着马慢慢走了过来,出声问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