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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上)(改错字)

正值腊月, 封家厨房新进了一个厨娘,有一手做糕点的绝活, 正房里天天飘着香浓的奶味儿。

宋师竹坐在炕桌旁,用湿帕子擦掉手上的点心渣, 接着就从柜几上拿出纸笔,开始了今日的教学。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了皇帝的大名,又将“高勖衍”三个字念了一遍,告诉闺女说以后进宫见到皇上时, 要记得避讳。

喜姐儿想了想,很不好意思地问道“什么是避讳”

宋师竹很严肃道“就是不能随便在外人面前说这三个字。”皇帝已经发圣旨昭告天下更改名讳,以后就要注意点才行。

喜姐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又问道“皇上为什么要改名字,他的名字不好听吗”

“玉字太常用了。皇帝是九五至尊,任何东西都要是独一份的,名字当然也不好跟人重了。皇上不改,别人就要改了。”她举了个例子, “就跟舅公家的隐表叔一样。”

因着“衍”是高家先祖规定的辈分表字,不好改动, 皇帝就将中字由“玉”改为生僻字“勖”。

这点而言,宋师竹觉得高玉珩还真是一个不错的皇帝。大庆朝传至今日, 先前几任皇帝都是一登基就择吉日发明旨, 民间要不要避讳,需不需要更名改姓都有个说法。但就是高玉珩跟旁人不一样。

他登基那会就和内阁交恶,本朝士权不弱, 内阁自然不会太把他当一回事,就一直拖着不肯下旨。

而读书人讲究一个傲气风骨,朝廷没有任何旨意,书生们自个更名改姓,说出来总有巴结之疑。这件事便一直拖了下来。

但现在皇帝强势了,就不能不当一回事。

宋师竹跟闺女叨叨了一番,也没指望喜姐儿能全听明白,只是有些事平日耳熏目染,让她有个印象就行。

喜姐儿想了想,道“那娘不喜欢我的名字,我能不能也改”

宋师竹顿了一下,她确实对封清华三个字有阴影不过,她叹息“你还是这么叫着吧。”封恒当时为了给闺女取名,磨蹭了一年多才憋出这么个大名,要是才叫了两年多就改掉,也太不给面子了她会自己学着克服一下的。

喜姐儿见她叹气,也跟着小大人样地长叹一声,跟她道“娘这么说,那我就不改了,娘帮我记得,我明日见到舅公要恭喜他。”

小机灵鬼。

宋师竹失笑,自从朝上有官员上表请诸人避讳,李舅舅就一直烦恼着要不要回府城给李玉隐改族谱上的名字。喜姐儿跟着听了好几回,没想到就记在心上了。

其实宋师竹也不知道喜姐儿这份机灵是怎么出来的,就好像练了大半年的武功,闺女的智商就跟身高一样蓬勃生长起来。

花氏的工契到期,已经被送回县里,宋师竹也没人可以问问,只好接受了闺女聪明机灵的人设。

一开始她也头疼,小丫头不仅聪明,还活泼过头了,每日都精力充沛,带着个小丫鬟到处乱串。

要知道新宅子足有四进大小,占地广阔,有时候她有事想要找她,都得喊大半天才能把她叫回来。

都不知道她是躲到哪儿去了。

不过宋师竹却猜过,她闺女不声不响的,一定把家里的旮旯角落都逛了一遍。她上辈子小时候就有这么个习惯,等到有一回她在她屋里看到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捡到的玉镯子,就更是确定了。因着这宅子先前属于一个贪官所有,宋师竹那一阵还很是期待能不能寻出别的宝藏。

其实她自己对新房子其实也很新奇,这宅子除了大之外,难得的是带了个小花园,里头假山池塘一一不缺。

封恒前些日子一时兴起,还在花园的大树下埋了二十坛女儿红。

他亲自酿酒,亲自掘土,当时喜姐儿拿着个小锄头,跟着一块玩泥巴玩得不亦乐乎,等封恒埋完酒后还失落了好几日呢。

宋师竹很能明白她的心情,这就跟一个好玩的游戏已经结束了一样,每日就只剩下鸡鸣就要起来扎马步的水深火热了。

不过她觉得,到现在为止,闺女应该已经适应了练武的艰难,宋师竹有时候看她劈叉劈得一百八十度的双腿,都觉得臀部疼,但这孩子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宋师竹才把家里众人的名字都写在纸上,就见到闺女的眼睛一直看着她身后的时辰钟,脸上还露出了一些不舍得。

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到练功时间了。喜姐儿每日早午晚都要练习基本功,每回一个时辰,宋师竹正苦恼着闺女卖乖求情要怎么拒绝,她就跳到炕下,还跟她摆手道“娘,我先去练功,待会再过来找你。”

螺狮正进来汇报外头有铺子送年货过来,见到这一幕,就笑道“咱们大姑娘真懂事。”

宋师竹叹了一声气就是太懂事,她才觉得心疼啊。

螺狮见到宋师竹的表情,就笑着摇摇头,反正太太心疼过后,也不会让大姑娘偷懒不锻炼,那些车轱辘话就不用再提了。她转而又跟宋师竹汇报起了新买的温泉庄子上各种果蔬的收获情况。

宋师竹处理了一回家事,喜姐儿便练完基本功回来了,她听宋师竹吩咐给准备院试的小舅舅和小叔叔送人参鸡汤,就好奇道“螺狮姐姐,人参鸡汤好喝吗”

她还没喝过呢。

螺狮笑“一股中药味”人参太补了,宋师竹从来没给闺女用过。

喜姐儿听完就不出声了,她吃过中药,苦得要命,此时她满脸同情道“小舅舅和小叔叔真可怜。”

宋师竹挥挥手让螺狮下去,见闺女已经换过一身衣裳,就道“你这段时间先别去惟柏院打扰你小舅舅和小叔叔。”

喜姐儿爬到炕榻上,拿起先前没吃完的桂花糕,很懂的点头道“我知道,舅舅要是考不中,会怪咱们的。”

宋师竹不禁笑了笑,觉得这孩子就跟小人精一样,喜姐儿还悄悄跟她道“娘,咱们在家里,舅舅每日都要找你抱怨姥爷,咱们出去住几日吧,就去温泉。”她娘跟她说了好几回泡温泉的经历,她都馋坏了。

宋师竹想了想,应下了。闺女已经够听话了,她也舍不得让她的童年生活里只剩下刻苦练功几个字。

“那我们带爹去吗”喜姐儿见宋师竹答应,顿时眼睛闪闪亮的,高兴了一下,又有些烦恼道。她爹每日都很忙啊,可要是不带爹去,她又觉得自己很过分,她爹偶尔玩一玩泥巴都带着她。

宋师竹起了些坏心眼,道“不好不带吧。你爹是一家之主,他要是离不开喜姐儿,咱们就不好丢下他了。”

闻言,喜姐儿漂亮的五官立刻皱巴下来,晚膳吃得都不香了。

过年前的这段时间,封恒在翰林院里也忙,不过再忙,他回来之后总会记得去闺女屋里看看。

这一夜他回来之后泡着脚,就问她“你许了喜姐儿去泡温泉了她跟我说她心疼你好久都没出门了,让我也心疼心疼你。”

语言的艺术,闺女领悟得还真好。

宋师竹一方面觉得闺女太聪明了,一方面又犹豫该不该为她圆谎,纠结了一下,还是把下午的对话给说了。

封恒摇头道“鬼心眼还真多。”

宋师竹一听这句话的语气,就知道喜姐儿的小计谋没用到她爹心上了。

“你真严厉。”她忍不住道。

“想骗人也得骗得成功才行。骗不成功,就得让她知道一些教训。”最近宋师竹一直在他耳边夸闺女聪明,既然聪明,有些事就得聪明在点上。

宋师竹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想让闺女知道耍心眼骗不过去的代价,不由得在心里为她点了根蜡。封恒“严父”属性发作,她闺女还是忍忍吧。

封恒泡完脚就让丫鬟把喜姐儿抱过来。

过了一会儿,左眼写着心虚,右眼写着怯懦的喜姐儿就出现在正房里。宋师竹看着她那张可爱的包子脸,怎么看都不觉得里头是个芝麻馅儿的。

封恒却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开训,他的神色并不严厉,俊美的面庞还颇是赏心悦目,喜姐儿却低着脑袋揪着小手指,还没等封恒说话,就开始泪眼汪汪认错了。

封恒很和气道“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那这一回就罚你不能出门。”

轻飘飘的一句话,喜姐儿哭得红肿的黑眼睛顿时求助般地看着她。

宋师竹清了清喉咙站起来道“我去看看丫鬟这么大半日,怎么还没把茶上来。”

她还没掀帘子出去,就听到闺女在身后的哇声大哭。

宋师竹这一夜安慰完了闺女回到屋里,就对封恒道“你闺女可哭惨了。”

封恒正在练字,一个大大的墨点立刻出现在宣纸上。

过了一会儿,他若无其事道:“你过了这几日,再找个理由带她出去。”

宋师竹忍不住笑,这爹明明就心疼闺女,还硬是要做白脸。

赵氏听说儿媳妇要带着孙女去泡温泉,并没有跟着一块去。家里没了这两母女,就剩下一堆男人,总得有个靠谱长辈在才行,不过她却拜托了宋师竹一件事。

宋师竹顿了顿,纠结了一下还是应下了。赵氏让她腊八回来前,去清泉寺的浴佛会上领些开过光的腊八粥。

老和尚就是玄乎了些,应该也不至于问她那些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喜姐儿沮丧了两三日,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一到了庄子里,一张脸立刻就放光了。

宋师竹也不拘着她,她听完庄头解说完地里的进项后,就带着孩子过去泡温泉。

庄子里有两处泉眼,他们娘俩占了最大的一处,热水汩汩地从泉眼里冒出来,泡累了还有瓜果糕点可以吃用,只待了两日,宋师竹就觉得真是神仙日子。

不过她闺女的体验就要打个折扣,宋师竹这一趟出门还把日常监督她练功的秦嬷嬷苏嬷嬷都带上了,每日鸡鸣之时,她就能听到外头准时响起的练武吆喝声。

有比较才有快乐。对比闺女固定而艰苦的日常作息,宋师竹越发觉得乐不思蜀。

因着如此,腊八这一日回家前绕道到清泉寺,宋师竹发现她心里的抵触都淡得差不多了。

她当然是见过了缘大师的,只当时在县里她总觉得了缘是个神棍,没想到这神棍居然会从县里跟着到京城来了。

好吧,人家本来就是京城过去的高僧。

清泉寺一向香火鼎盛,这一日更是如此,宋师竹好不容易排完队带着闺女在大殿拜完佛,就有一个自称是了缘大师身边的小和尚过来相请。

有些事情就跟心照不宣一般,宋师竹暗叹了一声,牵着闺女过去了。

寮房里只有大师一个人,喜姐儿以前就被赵氏带来过,对仙风道骨的大师也并不害怕。只是她从来没跟宋师竹一块来过,坐在寮房里时,脸上就透出一股新奇。

人的名树的影,了缘大师的名头和事迹摆在那里,宋师竹对着他时总觉得腰杆子不硬,不过大师却很是乐呵,似乎只是单纯请她过来喝茶。

室内茶香缭绕,禅意满满,宋师竹也不能一直闭口不言,便说起自己先前为什么不过来的原因。

了缘大师笑着看她,道“老衲好几年前为女施主批过命,也为女施主和封施主合过八字,先前冒昧跟封施主提及,也只是想看看女施主现时的面相,没有别的意思。”

宋师竹试探着问“我的面相现在好吗”

了缘大师笑道“女施主行好事,得好报,福禄俱全,旺夫旺家,面相自然是极好的。”

这些话都是好话,宋师竹听完之后就放心了,想了想,反正来都来了,她又求大师为她闺女看看。喜姐儿习武辛苦,她当然知道的,但每回想心软,心里就有一股念头告诉她坚持下去有莫大的好处,宋师竹自己琢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想请教一下高人。

两人的目光一触,宋师竹总觉得自己从了缘大师的眼底看到了些意味深长,他道“女施主只要记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功在当代,利在子孙。”

宋师竹郁闷了一下,觉得老和尚又开始神棍起来了。神棍起来的老和尚,宋师竹半点法子都没有,又坐了片刻,拿了老和尚亲自加持过的腊八粥,便起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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